【跟着美酒去旅行】是九行今年主推的一个新栏目。跟着酒,去看一个国家、一座城市,乃至一个产地的风物。我们想看看,酒,除了能跟一个地方的气候地理条件产生联系,还能跟当地的人、文化和历史产生何种程度的勾连。或许,酒能讲的故事,比你想象中多。
老艺术家不爱喝白酒,却唯独爱逛酒城。总觉得被酒酝酿了几千年的城市,会滋生出一股甘醇、浓烈,忍不住咂摸嘴的味道。
在四川旅行版图里,泸州鲜少被人提及。成都的安逸、乐山的逍遥、甘孜的雪山个顶个地出圈,谁会注意到这座独自沉吟的小城:它醉人,有些长江氤氲的雾气,猪儿粑、麻辣鸡把人团团围住,自带江城韵味,跟其他四川城市都有点“不一样儿”。
识宝之人早已认出,这正是那座酿出泸州老窖和郎酒两大中国名酒的酒城。自秦汉起,酒香已飘在泸州上空,同时它也是浓香型白酒“鼻祖”,在中国白酒界拥有不可磨灭的地位,被封“中国酒城”。可泸州又不只有酒,它的每一寸肌理都值得细品慢酌。
在泸州城,处处飘着酒香,连带着方言都有一种醉醺醺的意味,难怪清代诗人张问陶一下船便吟出了“衔杯却爱泸州好,十指含香给客橙”的诗句。
自秦汉之时起,酒已经融入这片蜀南地区人们的“骨血”里,人人好酒,乃至连他们的市歌《醉美泸州》里都有一句“这里喝酒像喝汤”。如果你问泸州人的一天是怎么过的,那他的答案一定是“小酌两杯”或者是“坐246路公交,一路闻着酒香”过来的。
不怪泸州人,他们有这样的资本。
有一个冷知识是:在中国,每生产100瓶白酒就有23瓶来自泸州。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泸州老窖,足足流传了690余年,历经24代,从未间断,称得上是“白酒界的老大哥”。
哪怕在国际上,泸州老窖也“吃得开”。1915年的美国旧金山万国博览会上,泸州大曲酒(前身)就凭独特浓香得了金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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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道是:“水为酒之血,粮为酒之肉,曲为酒之骨。”泸州恰好三者皆有之。
摊开地图,泸州地处北纬28°附近,位于四川盆地和云贵高原过渡地带,长江和沱江在此接头,四川北部的高山为其阻挡了寒流,于是这里四季分明、水汽充足,自然适合酿酒原料——高粱的蓬勃生长。
荡漾在长江头,泸州自然也产好水。寺庙里有滴乳泉,《舆地纪胜》有载:“滴乳泉,在西城真如寺,崖石中流出,泉味甚甘。”而泸州老窖用的则是凤凰山脚下的龙泉井,此井水质甘甜、清澈透亮,央视还特意做了一期《探秘国宝窖池》,验证了龙泉井呈弱酸性,硬度适中,特别有利于酵母的生长繁殖,是酿酒的“一把好手”。
因着气候、土壤、粮食、水源仿佛都为酿酒量身打造,泸州又被戏称为“中国酿酒龙脉”,连联合国粮农组织都盖章认证:“(这是)地球同纬度上最适合酿造优质纯正蒸馏酒的生态区”。
泸州人自然不会辜负这份上天的眷顾,自秦汉起,这里的巴人便有“饮酒、酿酒”的风俗习惯,《华阳国志》记载巴人:“质直好义,士风敦厚,有先民之流。故其诗曰:川崖唯平,其稼多黍。旨酒嘉谷,可以养父。野唯阜丘,彼稷多有。嘉谷旨酒,可以养母。”也就是说,那时的蜀南已经粮食既丰,酒自多有,人们用清酒奉养父母。
到了唐宋,泸州的酒业开始冲向第一波高潮。蜀酒行销全国,李白、杜甫、苏轼等诗人均为其倾倒,杜甫更赋诗云:“蜀酒浓无敌,江鱼美可求。”而在宋代,泸州凭酒业跃升全国商税最高的26个城市之一,酒税更占到了商税的三分之一,北宋诗人黄庭坚记录了这一盛况:“州境之内,作坊林立。官府土人,乃至村户百姓,都自备糟床,家家酿酒。”
不过得等到元明清时期,才有了如今泸州老窖的前身。元代酿酒大师郭怀玉制成酿酒大曲“甘醇曲”,一改中国过去只有小曲、散曲的历史,人称“天下第一曲”,用之酿酒浓香甘冽,由此开创了浓香型白酒的酿造史。
泸州大曲是越老的母糟越好,在泸州,有一处449岁的老窖池群,至今从未间断使用。只有窖泥中的有益微生物菌群越来越多,它们互相交互、循环、四季轮回,周而复始,才有可能酿成顶级的浓香白酒。
人酿酒,酒也酿人。难怪泸州城的街头总荡漾着充沛的灵气,清雅而温润。
泸州是先有酒,后有城。西汉景帝六年(公元前151年)设置了“江阳县”,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故事。泸州城的版图几经更迭,才有了如今“三区四县”的样子。
江阳区是泸州的老城区,也是泸州城梦开始的地方,泸州老窖在此飘香,油纸伞在此飘扬,长江和沱江在此交汇,还有中国北回归线上最大、最古老的桂圆林——张坝桂圆林。
江阳区自古便是泸州最繁华之地,因着水利之便,巴蜀地区和长江流域地区的物资集散皆经此地,于是酒业、手工业分外发达。
泸州市江阳区过长江大桥,不足20公里就是分水岭镇。明末清初,分水油纸伞和泸州老窖差不多一同兴起,泸州丰产的竹、纸、桐油给油纸伞注入生命。极盛时期,分水油纸伞年产可达2000万把。
北边的泸县二话不说,率先挑起湖光山色的重任。玉蟾山、龙脑桥、玉龙湖无一不在宣示泸州的好山好水。龙脑桥始建于明代,桥上的龙雕石刻,穿越千年依旧栩栩如生。
西边的合江县,则以古镇和荔枝而闻名。过去的合江因盐而兴,开凿的仁岸盐道被称为“川盐入黔第一道”,往来商贾渐多,又留下了两座古镇——福宝古镇和尧坝古镇。
福宝古镇自古扼守川、黔、渝三处,当地所产的盐、铁和茶叶被源源不断地销往重庆和贵州,到明末清初已经是“积众数百家,可为巨镇”,也是区域性的金融商贸中心。依山而建的回龙街,盘踞了“三宫八庙”,临街的古民居鳞次栉比,又被称为“中国山地建筑的精华”;而从古江阳到夜郎国必经的尧坝古镇,则更像一幅川南版的《清明上河图》,青苔石巷,岁月悠扬。
合江除了古镇,还盛产荔枝。历史上重要的荔枝产地,其实除了岭南,还有巴蜀。据考证,杨贵妃所吃的荔枝也是运自川渝一带。而合江的荔枝更是晶莹剔透、饱满诱人,不怪古今都有人为之折服。
泸州南面的叙永县,古称“永宁”,最初发源于一条永宁河,它的历史也跟盐马古道融没在一起,化在了山水当中。朱自清曾盛赞叙永的山城水色:“颇旷远,而山高水深,更有一种幽味。”
在叙永的层林叠翠中,掩藏着一座光绪年间的春秋祠。此祠为山西、陕西盐商所建,乐楼、回廊、戏台、曲桥等亭台楼阁晕染了浓烈的晚清宫廷风,其所用的木雕技艺又被誉为“川南木雕瑰宝”。
泸州的最东南面,是古蔺县。“叙永”“古蔺”,老艺术家觉得泸州的县城总带着一种韵味。古蔺县最有名的,是郎酒。
一看赤水穿古蔺而过,已经知道有故事。早在汉武帝时期的夜郎国,中心就在古蔺一带,而太平古镇和郎酒则兴盛于清末民初。
论四川美食的咖位,不带上泸州是不道德的。本以为,四川有成都、乐山已经够好吃的了,没想到,还来了一个隐藏的“王炸”。
泸州的味蕾早已把古人收服,《江阳竹枝词》里有云:“明清糕点百样果,泸南美食赛姑苏。”作为川南古泸水流域的饮食代表,你可千万别小看泸州菜,不同于蓉菜的丰富和川东菜的粗犷,泸州菜讲究的是“清鲜重味,醇浓有道,麻辣相宜”。
地处长江和沱江两江交汇,泸州不会放过河鲜。丰富的水系给泸州养活了无数鱼类,江团、水密子(圆口铜鱼)、黄辣丁、青驳鱼、肥鳅鱼(船钉子)、黄鱼、青鳙以及草鱼、鲫鱼、鲤鱼等都是泸州人的盘中餐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外地人到泸州的其中一门“必修课”是——上船吃鱼。是的,泸州人讲求“就地吃鱼”,吃的就是一个“鲜”字。上世纪90年代,江上吃饭的渔楼、渔船占了半壁江山,正应了张问陶那句“城下人家水上城,酒楼红处一江明”。
泡椒黄辣丁,吃过就上头。用泡椒的呛喉去冲击黄辣丁的鲜嫩,后劲十足,抽气连连。
合江则以一道“合江烤鱼”闻名天下,选取一条两斤左右的鲤鱼,从头至尾沿脊背剖开,放上秘制的烤料,香气便从鱼四周环绕,袅袅上升。合江人吃烤鱼,还喜欢放豆花和鱼腥草,后者在去腥的同时还有淡淡的清香。
古蔺麻辣鸡,是别处吃不到的风味。在古蔺,麻辣鸡是卤制的。这道菜发明于清代末年,要卤好一道鸡,茴香、草果、八角、丁香、豆蔻这些是必不可少的,但要说到灵魂,还得是麻辣鸡的蘸水。
麻辣鸡自身并不带辣味,蘸水成了关键。菜籽油烧热,浇在辣椒面上,嗞啦的声音逼出香气,再添加煮鸡用的卤水,调入盐、熟芝麻和花椒面,便成了升华灵魂的麻辣蘸水。
但泸州小吃,才是最有名的,也最带烟火气。猪儿粑、白糕、黄粑、泡糖、五香糕、风雪糕组成了最接地气的泸州。
泸州人的一天,是闻着猪儿粑的香气醒来的。用糯米包上肉馅,在水汽的蒸腾下,一个个肉馅便胀得像一只只肥肥胖胖的小猪,故名“猪儿粑”。在当地,又有“吃一个猪儿粑得道,吃两个成仙”的说法。
白糕则是软糯香甜的,自带一股酒城的温热。用上等大米、白糖、桂花糖和猪油为原料,在软糯之间,又带着桂花的香甜,令人欲罢不能。
走过千年,泸州身上的酒曲味依旧不散,它终将会伴着油纸伞、猪儿粑和白酒,在长江边再次醒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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